10萬元一把紫砂壺到底貴不貴

　　■善言齋專欄

　　筆者日前在朋友圈分享了一把標價10萬元的紫砂壺，沒想到立馬引來一堆圍觀者和業(yè)內(nèi)人士的討論。爭論的焦點當然是：10萬元買一把當代匠人做的壺值不值。

　　這些年，因為寫善言齋專欄的緣故，筆者認識了不少收藏界和藝術圈的牛人，批評家、老票友的觀點和一般大眾玩友的聲音放在一起“共響”顯得特別有意思。

　　祖孫三代都在接力搞收藏的高鵬飛先生第一個站出來發(fā)聲。作為專業(yè)的美術評論人，他的觀點有點尖銳：就美學而言，紫砂器屬于立體飾物之美，但仍不屬于嚴格意義上的藝術品，而屬于工藝品范疇。一個大師做一款壺，成百上千或上萬人跟風做，工藝好的工藝師做出來的幾乎與大師的無差池，一眼望去都是同一款，有何藝術可言？據(jù)我所知，有些國家級大師并未受過多少教育，工藝上只是傳承了明清藝人的范制，他們的功夫體現(xiàn)在用雙手制作的過程而非成器，成品只是個實用器或裝飾品。如果沒有當代的創(chuàng)造性，這些東西只能代表“過去時”，并不能作為當代紫砂器的代表。少數(shù)藝術家，如韓美林制作的一批紫砂器倒可以說代表了當代紫砂藝術的發(fā)展方向。其他仍在仿造大師百壺器的所謂紫砂藝術，只能說是半手工做岀來的工藝品。未來的紫砂器應向裝飾藝術發(fā)展。

　　在高眼里，是臺灣的玩家和商人拉了紫砂和普洱茶一把，成就它們今日的輝煌。不過，可想而知，這種完全否認匠人的看法遭到了一干老票友和紫砂經(jīng)營商的激烈反對。有位仁兄說，現(xiàn)在一些當代中國畫家，拿著一支毛筆在紙上揮兩筆，每平方尺便可以賣上十萬元，在商業(yè)資本炒作狂熱的前幾年，像范曾、何家英、劉大為等畫家的作品每平尺潤格甚至被炒到幾十萬元，現(xiàn)在，就連一些年輕藝術家的作品也被抬到每平尺上萬元，紫砂匠人的開價跟他們只能說小巫見大巫，要說有什么價格扭曲的話，中國畫市場才是典型。這個觀點聽起來貌似也有些道理。在宜興，一個做壺的師傅，從工藝員，做到助理工藝師，再到工藝師，直到評上高級工藝師，才能參評省工藝美術大師和國家級工藝美術大師，這個過程走下來，不僅時間長，而且越到最后，能夠跨進去的人越少。很多做壺的師傅，因為有些硬件條件不過關，甚至連參評職稱的機會都沒有。這個話的意思是，在紫砂圈，要真正想混出個名堂來，并不比書畫圈容易，比起某些一線畫家來說，知名匠人的壺賣個8萬元、10萬元算不得夸張。

　　事實上，在商品經(jīng)濟時代，所有在真實交易中被炒到天價的商品，都是基于現(xiàn)實市場對這一商品潛在巨大的需求。具體到紫砂壺領域，高價成交的不管是一些象征資本式的作品，還是藝術水準和文化含金量都確實高于一個時代的作品，都意味著當下的購買群體對其現(xiàn)實的商業(yè)價值有了高度一致的認同。確如高先生所言，某些大師制作的紫砂真的談不上有什么藝術性和獨創(chuàng)性，這些蓋上了大師印章的作品甚至還可能是其助手或者徒弟代工的作品，然而，只要它們真的是從這位大師手里流通到市場上的，就一定會受到資本的追逐。造成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非常復雜，一方面可能是這個行業(yè)的塔尖資源確實存在嚴重的稀缺性，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在市場上起主導作用的商業(yè)資本對公眾的價值判別體系形成了誤導。

　　猶記得前不久，筆者對紫砂匠人普遍用假職稱欺騙消費者的現(xiàn)象進行揭露和批評時，遭到了紫砂行業(yè)的強烈反彈，他們認為筆者這篇文章砸了很多做苦力活的匠人的飯碗。事實上，“假職稱”在各地的藝博會和茶博會長期存在，本身已經(jīng)說明，那些本來非常反對在價值判斷上“唯職稱主義”的匠人，因為無力改變現(xiàn)有的利益格局，早已被動參與到了這個體系里。要想把大眾買家群體的審美價值觀拉回到作品本身，難道不是要先來改變這種業(yè)內(nèi)的惡性循環(huán)現(xiàn)象嗎？

　　10萬元一把的紫砂壺到底貴不貴，并不是由評論家來說了算，而是由愿意為它掏錢的人決定的。只要還有人接盤，這個價格就會一直維持下去。至于什么樣的壺才能夠真正代表這個時代的藝術高度，這才是我們的匠人、藝術家和評論家真正要去反思和負責的問題。

　　馮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