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金融時報網(wǎng)11月2日發(fā)表專欄作家菲利普·斯蒂芬斯撰寫的題為《默克爾下臺將導致歐洲解體》的文章。文章說，這事與其說是陰謀，不如說是恐慌。上周我與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所在的基民盟的一些黨員作了一番交談。對局外人來說令人震驚的是，話題轉向了德國總理是否撐得過難民危機。一些人認為她只有數(shù)周時間來扭轉局面。且不談她的威望直到最近還遠遠高于歐洲其他領導人。一夜之間，難以置信的事似乎變得合情合理——對于其黨內某些人來說，甚至是很可能發(fā)生的事。

　　其他人表示這波熱度會消退，但是默克爾的脆弱地位反映了席卷整個歐洲的動蕩，其起因是來自敘利亞、伊拉克、阿富汗以及非洲馬格里布馬格里布是歷史上對北非地區(qū)阿爾及利亞、摩洛哥和突尼斯的統(tǒng)稱，大馬格里布除上述三國外還包括毛里塔尼亞和利比亞——譯者注）和薩赫勒（非洲撒哈拉沙漠和蘇丹草原地區(qū)之間一條橫跨多個國家的地帶——譯者注）等國的難民潮。在東歐的前社會主義國家，難民的涌入加強了族群民族主義者的氣勢，這些人本來就從未接受自由民主的觀念。在西歐，難民潮助長了諸如法國馬琳·勒龐領導的國民陣線等本土主義者的人氣。德國極右翼黨派“愛國歐洲人反對西方伊斯蘭化”如今竟然有演講者在集會上哀嘆集中營不復存在。如果英國的戴維·卡梅倫輸?shù)袅俗層^續(xù)留在歐盟的公投，那將是因為人們對移民的情緒壓倒了經(jīng)濟利益考量。

　　默克爾很少被稱為是具有堅定信念的政治人物。她在位之所以長久，在于她有本事把握德國國民情緒的自然平衡點；同時也應該說，在于她打發(fā)潛在競爭對手的冷酷無情。在描述其領導風格時最常用的幾個形容詞是謹慎、深思熟慮和重視共識——有時人們會帶著相當受挫的語氣這么形容她的風格。

　　常被稱為“媽媽”的默克爾，以向其國民保證她將使德國不受境外種種危機的影響而取得成功。人們不需要擔心政策細節(jié)。德國人可以確信，默克爾將堅定而沉著地面對俄羅斯總統(tǒng)弗拉基米爾·普京，同時，盡管她心系歐元的未來，但她也會謹慎守護德國的財政。10年來，德國人已不加深究地信任于她。

　　她在歐洲施展了同樣的技巧。那些曾目睹她在歐盟領導人峰會上展露風采的人，驚嘆于她以非正式方式凝聚共識的能力。與這位總理悄悄交談，與那位總統(tǒng)在喝咖啡的功夫敲定一份協(xié)議，友好地拍一下正在尋找共同點的官員們的肩膀。默克爾總是在推進德國的利益，但她采用的是妥協(xié)（而非對抗）風格。

　　這場難民危機卻讓世人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默克爾：一個隨時準備表達自己的信念并據(jù)此采取行動的領導人，敢于跳出焦點小組和民意調查的舒適區(qū)。她決定歡迎數(shù)十萬正在長途跋涉、穿過巴爾干地區(qū)的難民，此舉背后的邏輯超出她的反對者愿意承認的程度。德國真的可以架起鐵絲網(wǎng)并派駐軍人來守衛(wèi)它們嗎？它可以租用列車把難民送回戰(zhàn)火紛飛的中東嗎？但是，默克爾的回應既是理性的，也確實帶有感性成分。

　　我的基民盟朋友們說，這話有一定道理。而且，沒錯，她對難民的歡迎最初抓住了舉國上下的情緒。但是，龐大的數(shù)字——德國預計今年將有超過100萬移民涌入——改變了局面。很多城鎮(zhèn)和鄉(xiāng)村都因移民涌入而不堪重負。同時，可能對這位總理構成致命打擊的是，有越來越多的人覺得，她失去了至關重要的對局面的掌控。

　　政客們從不停止關注自己的支持率，基民盟的支持率已大幅下滑。目前沒有明顯可以取代默克爾的候選人，但是或許可以推出德國財長沃爾夫岡·朔伊布勒作為權宜之計，直到選出一位候選人來迎戰(zhàn)2017年的大選。朔伊布勒近來出奇地一言不發(fā)。

　　在自私的算計背后是更深層次的恐懼。歐洲某些國家的中間黨派已經(jīng)輸給了左翼和右翼的民粹政黨，原因是選民擔心他們無法再提供安全保障。在德國，盡管存在丑陋的小黨“愛國歐洲人反對西方伊斯蘭化”，但迄今一直由中間黨派控制著政壇。但現(xiàn)在，在一個被廣泛視為文化身份認同的問題上，默克爾失去掌控了嗎？

　　我認為答案是沒有，但是當政客開始驚慌時，一切皆有可能。當年，我曾近距離觀察了英國前首相瑪格麗特·撒切爾被其所屬政黨拋棄的經(jīng)過（直到其下臺前，她看起來一直是不可戰(zhàn)勝的強勢領導人）。撒切爾也曾贏得3次大選。盡管她在1990年時民意支持率極低，但在事發(fā)之前，其黨內同事竟會如此兇狠地跳出來挑戰(zhàn)她似乎是不可思議的。

　　不過，默克爾的地位更加事關重大。隨著歐洲的中間政黨掙扎著應對民粹主義者的挑戰(zhàn)，金融危機、歐元危機以及《申根協(xié)定》成員國開放邊境安排的終結，使得歐洲走向解體。默克爾一直是保障確定性的主心骨——一位具有威信的領導人，確保歐洲一體化這場戲一直演下去。沒有默克爾，歐洲分崩離析的可能性將成倍上升。

　　朔伊布勒也支持歐洲一體化，在某些方面，他更加主張推進一體化。但是，默克爾一直是1989年后安排的監(jiān)護人，這項安排奠定了德國的“歐洲性”根基。一旦默克爾下臺，德國將倒向另一群人的陣營，這些人沉迷于更狹隘、更直接的利益盤算，放棄德國置身于歐洲核心的理想。那將成為終結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