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月9日來北京后，蒜農一行近30人租住在北京東城某地下室旅館內，其中有10多個孩子，最大的不過12歲。能住3個人的房間，他們擠了7個人。每日三餐吃的都是從山東老家?guī)淼募屣灪拖滩?，再買點方便面和餅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食物。碗筷、暖壺都是從山東帶來的?！拔覀儙У募屣瀴虺詡€10來天的，能省一點是一點，就是委屈孩子了。”

　　蒜農們每天的行程就是在韓國駐華大使館和租住的地下室之間兩點一線地來回。早上7點左右，蒜農們開始起床洗漱，地下室的窗戶透不進光，即使大白天也要開著燈，洗手間在樓道里，地下室通風不好，樓道和房間內總有一股異味。媽媽們幫孩子穿好衣服洗漱好后，10多個孩子就擠在一間房間內圍著電視看動畫片，餅干沾開水是孩子們的早飯，孩子們吃得津津有味。王連全說：“平時孩子們在老家都是整整齊齊，干干凈凈的，現在孩子們都臟成這樣，我對不起孩子。”

　　一個不足一歲的小男孩坐在床上一個人爬來爬去，王連全的弟弟告訴北京青年報記者，這是這次來北京最小的孩子，最近發(fā)燒了，前兩天又自己摔了一跤，胳膊脫臼了，送去醫(yī)院才處理好。“最近孩子們吃得不好，北京天氣也冷，好幾個孩子都感冒了。昨天給這個最小的孩子買了份粥，就買這一份給他喝，其他小孩沒有?！?/p>

　　洗漱好后，大人們拿出泡面和煎餅，各自開始吃早飯。由于外地車輛早高峰限行，他們要等到9點后才能開車去韓國駐華大使館。9點一過，大家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出門，妻子們灌滿幾個暖壺，把碗筷、煎餅都裝好，放在汽車后備箱內，孩子們前前后后，手挽著手，十分熟練地上車坐好，一行人前往韓國駐華大使館。

　　汽車停在了距離大使館100多米的地方，一下車，剛才還很開心的王連全6歲的兒子成成開始大哭，并使勁往后退不愿意去使館門口。王連全妻子說，之前有一次，自己帶著3個孩子來使館門口抗議，被使館區(qū)的警察帶去過公安局?！八ε戮?。”成成的爺爺說。記者上前問成成是不是不想去使館門口，成成噙著淚水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說：“我爸爸的錢被韓國人騙走了?！?/p>

　　在韓國駐華大使館門前，蒜農們拿出準備好的標語，孩子們主動接過來貼在自己身上。孩子們站在使館門口的一邊，大人們站在另一邊。一旦有車輛出入使館，孩子們就會沖著車喊幾句：“韓國人大騙子?！?/p>

　　不時有人經過，大人們會把手里的標語舉高一點讓對方看清楚。有路人停下來拍照，王連全的妻子就沖著那人深鞠一躬，“有人愿意關注我們，就是對我們的恩德。”

　　在韓國駐華大使館門口的時間漫長而無聊。孩子們就坐在路邊馬路牙子上，并不追逐打鬧，小一點的孩子一會兒就伏在媽媽肩膀上睡著了，爸爸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裹住熟睡的孩子?！跋氩坏狡渌霓k法，只能這樣了”，王連全一遍遍說：“怕孩子們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些日子?！?/p>

　　中午吃飯時間到了，大家走到一處墻壁邊，從車里拿出備好的暖壺、煎餅和餅干。任強的女兒熟練地接過泡面和飯缸，自己倒了熱水泡面，坐在地上靠著墻一個人埋頭吃起來，有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跑過來想蹭著吃，她就夾一點面喂給別人。大人小孩沿著墻蹲了一排在吃飯，6歲的成成拿著餅干沾著白開水吃得熱乎，王連全和幾位蒜農剝幾顆從家里帶來的大蒜，就著煎餅吃起來。

　　吃過飯，幾個孩子在難得的空閑時間做起了游戲，他們坐在地上疊羅漢，一個不小心一排人都摔倒在地上，卻也還是開心地笑著。

　　因為下午5點后外地車輛限行，4點左右，蒜農們開始準備回旅館。冬天的北京天色漸暗，凍了一天的蒜農們進了旅館就坐在床上邊取暖邊休息。因為第二天是周末，韓國駐華使館并不上班。幾位蒜農商量，是不是出去找個按日結算的工作打點零工賺點錢。

　　晚上6點多鐘，北京華燈初上，幾位蒜農拉著孩子走在二環(huán)路上，高樓林立，車來車往，孩子們一直指著路兩旁的高樓說：“這樓真漂亮?！辟澝赖穆曇艉托⌒〉纳碛埃D瞬就淹沒在車水馬龍的北京街頭。

　　地下室里的年夜飯

　　“過年這件事情，和我們家無關了”

　　除夕當天，張則營臨時決定回家，下午2點才從旅館出發(fā)?！拔腋改复蛄撕脦淄娫挘f是想孫子了，我是家里唯一的兒子，我不回去，家里就沒人照顧父母了。”王連全一家?guī)е艿艿膬鹤?，一?個人留在了北京?！拔覜]有心思過年，錢都是借親朋好友的，我回家了也沒臉見大家?！蓖踹B全說。

　　年三十的下午，王連全帶著孩子們去旅館附近的超市里買了些零食和泡面，順便帶孩子們在外面轉轉，“北京的春節(jié)不如我們那里熱鬧，我們農村過節(jié)氣氛特別濃，北京的大街上都沒人了，像空城一樣?！?/p>

　　為了省錢，王連全一家6個人只在賓館開了一間房。除夕當晚，王連全像幾日來一樣，準備了泡面和煎餅，這便是他們一家的年夜飯?！皼]心思過年，也沒想過要吃餃子，我們在這里沒有煮餃子的條件，外面飯店也關門了，買不到餃子，隨便吃點就行了?！背赃^飯，孩子們吵著要看動畫片，電視一直放著動畫片頻道，至于春節(jié)聯歡晚會，他和妻子并沒有看過哪怕一眼。

　　“以前在家過年的時候，就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飯，看看春節(jié)聯歡晚會。今年什么心情也沒有，過年這件事情，和我們家無關了。”

　　除夕夜，孩子們看完動畫片就睡了，王連全的母親給他打電話，說著說著，母親就哭了?！拔夷赣H現在每天打吊瓶，還好我弟弟在家里照顧父母，我平時做事兒挺有干勁兒的，也有一顆不服輸的心，算是條山東漢子，這段時間有時候真想哭，但都忍著沒哭，我總覺得越是在困難的時候，一個爺們兒越不能被困難打倒了?！?/p>

　　大年初一早上，王連全6歲的小兒子成成一覺睡醒，第一句話就問王連全：“爸爸，咱們的錢回來了么？咱們還有錢買好吃的么？”王連全一陣心酸，說不出話來。大年初一直至初五，王連全一家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地下旅館內。“實在沒有心思做什么事情?！?/p>

　　大年初六，聽說韓國駐華大使館工作人員開始上班了，王連全的妻子執(zhí)意要帶著孩子去大使館門前“看看”。雖然依然沒什么結果，但這是他們唯一能做的。

　　“她沒說什么，但我知道她心里著急?！蓖踹B全的妻子帶著4個孩子去使館。新年的余溫還沒有過去，可他們心里卻沒有一點熱乎勁兒，只有不斷地重復著的那句“我們都心寒了”。

　　春節(jié)萬家團圓，幾家蒜農在北京的某一處地下，吃著從家鄉(xiāng)帶來的煎餅和咸菜，只希望新的一年，事情能得到妥善的處理，好的生活還有機會能夠重新再來。(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